*人物ooc预警
*缓更,HE预定,副cp有一定存在感
*背景设定的是在剧情结束后的公元1923年,可能会有历史出入+新剧情冲突qwq请见谅
上午卯时,病房里的妖怪差不多都睡醒了。支着一身或轻或重的伤痛躺在床上,翻身时发出几声哼哼。电风扇无精打采地搅动着室内死寂潮湿的空气。
不知是谁提了个话头,几个精神头尚足的小兵开始讨论起战事。
“所以说,人类军是打不过我们的。”
“对,我们支队最近总打胜仗。”
“听说你们支队上头来了个大人物?”
“哎,是有这么回事。听说除了大天狗大人和那位先生以外,没人能见到他的模样。想必也是个实力极强的角色。”
鸦天狗得意地朝他们摆摆手。他是最晚进这间病房的,对前线的事知道得最多。
“你们有所不知,这位大人,论实力确实与大天狗大人齐平。”
他顿了顿,有意不一口气把话讲完。
“可这位大人最神的地方,在于他的指挥能力。简直就是神仙一样的,人类军那里无论在哪儿埋伏在哪儿布兵他都了如指掌。”
屋子里的一众新兵齐声惊叹,随即又陷入了对这位大人物的热切讨论。
病房的墙隔音效果不怎么好,站在走廊上都能听到喧哗。一目连闻之挑挑眉,屈指在门上轻叩三下。那几个小兵一听,赶紧回到病床上,房间里很快就没了动静。
在这里的大部分病患都见过一目连。他是这间救济所的负责人,几乎每份病历,人类的或妖怪的,都会转过他的手。事实上,一目连的名声也是远扬三个区的,谁都知道中立区有一位心肠极好的大妖怪,救死扶伤。妖怪方从不为难他,若是有伤残的人类士兵逃到此地,他们便不再追捕。人类方则时常差遣些人送些礼物给他,从金银华服到美馔珍宝。他一般是不接受的,若是实在推辞不过,便先收下,回头就散给路边的可怜人。
没有谁会刻意与这位心肠极好的医生过不去,他从不发火,面对所有病患都很温柔。即使是遇上一两个无理取闹的,也是好言相劝。
“早上好,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黑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期待,一目连他想起了自己刚刚寻房时遇到的人类孩童也问过一模一样的问题。
他翻了翻病历记录。
“若是明天伤口不渗液,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双眼睛里被单纯的喜悦覆盖,和那个人类孩童如出一辙。
他看了一眼仪器表上的绿色数字,填写在横线上的空白处。手里的圆珠笔尖出水不顺,他需要反复写很多遍。
“医生,您听说过特级支队的那位大人么?”
他的眸色稍稍暗沉了些,白纸上的字迹仍旧不可辨别。
“我没有听说过他。”
医生朝年轻的病患笑了笑,如他本身的存在一样温和又让人心安。
寻房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不算宽阔的桌子上躺着两大叠病历,人类比妖怪的高出约三分之一。
他把自己手上的一叠加上去,现在是二分之一了。
他的龙从窗外游回来,用犄角顶了顶自己看起来精神不佳的主人。
“今天去哪了呢。”
他用手指抚了抚龙背部的鳞片,对方很是消受地在空中画了一个8字。
烧水壶尖声催促着,龙一听便游到那片小小水雾里来回地穿梭一会,在被一目连喊回来之前,把自己的尾巴啪嗒打在红色的按钮上。烧水壶发出心满意足的咕嘟声。
一目连往铺了薄薄一层茶叶的玻璃杯里注入滚水,然后开始确认今日的安排。
诊断,手术,治疗……在看到下午的最后一项时,风神大人和善的眉眼中第一次染上不耐之色。
栗园小姐有约。
他靠回椅背上,对于下午又要与人类军总统领的说客见面感到头疼。在拉拢妖怪站到自己一方这点上,人类军可以说是锲而不舍了。
一阵风从窗外荡了进来,把台历最外头的一页掀起又撩下。
这是公元1923年寅月的第一天。
人类与妖怪的战争已经持续了30年有余,具体的导火索是什么双方各执一词。妖怪说是人类的小孩拒绝与一个天邪鬼青玩耍,并且撕碎了她的风筝。人类方则说是一个人类男性不肯给一个老年的天邪鬼绿让座,结果被一板子给敲成了脑震荡。明眼人或明眼妖就会看出来到底是谁先挑起的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已经看对方不爽好几个世纪了,而现在这场战争打响了。
三观决定政治立场。
有不少妖怪加入了人类军,也有一些人类选择为妖怪军卖命。情报贩子,军火商,山贼把水越搅越混。
而中立区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它的创建者主要是几个不打算站队的人类与大妖怪,人类以安倍晴明为首,妖怪以阎魔与荒川之主为首。当战乱波及到一目连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中立方。因为在他看来,人类方和妖怪方所作所为皆是制造了更多牺牲者,且无益于战争早日结束的。
敲门声响起,一目连知道那是可爱的护士萤草小姐。她的到来,意味着自己一天行程的正式开始。
从一个手术室转到另一个手术室,然后在诊疗室待上三个小时,中间夹杂着十五分钟的午饭时间。脚不沾地。
在团团转之间,一目连想到了一个问题,是先把人类的肚皮剖开又缝合然后吃饭比较难受,还是吃完饭后把人类的肚皮剖开又缝合比较难受。
到了晚饭时间,他坐在一堆穿白衣服的和蓝白条衣服中间,桌上摆着一份豚骨面。
稀少的肉片与过多的油花。
“咔嘣”
一次性筷子被熟练地掰开。
答案也像是汤底里的豆芽菜一样翻了上来——这都是可以习惯的。
邻桌的花鸟卷医生似乎对坐在自己对桌的人类病患很感兴趣,毫无自觉地向那位害羞的异性倾身。
“人们的行为真是太有趣了,所以过几天,你们会去那些石碑边清扫么?”
“啊……嗯,对,这是为了祭奠故人。”
男子本能地想用自己的右手抓抓后脑勺,可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右手断了,于是只能满脸通红地用不甚习惯的左手去夹碗里的菜,越急还越夹不到。
这让一目连想到了刚刚才见过的人类军的那位栗园小姐。她也是一个极容易害羞的,一目连很是怀疑为什么要差遣这样的人来当说客。
鹅黄色套裙穿在她身上显得很滑稽,骨节宽大的手指在身前勾得很紧。一进来打过招呼之后,就像在老师面前背课文到学生一样开始背诵她准备好的说辞。一目连甚至不敢打断她,即使这样她还是在半途卡壳了很久,梳得光亮的额头上冒出层层细汗,溶解了涂抹过多的脂粉。最后以一句“一目连先生,染谷先生和人类军都很希望您能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作为惯例结束语。
她长舒一口气,任务完成了。
“请你替我向染谷先生表示谢意,以及我暂时不打算加入任何党派。”
栗园小姐显出了失望的神色,嫣红的嘴唇张开,脑子里却没有一点可以作为回应的话语涌现,于是只能告辞。创下了进入一目连办公室时间最短的人类说客这一纪录。
她穿高跟鞋的样子很别扭,一目连陪在她身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踏在潮湿光滑的地板。
栗园小姐好不容易走出救济所,又要花老大的心力对付门前的台阶。摇摇晃晃的鞋跟最终踏实在最后一阶,一辆黑色的三排轿车也恰好行驶到她跟前。
车窗缓缓摇下,一个少年模样的妖族探出头来,一头金色的短发在阳光下很晃眼。他摆出了一个戏谑的笑容,眼下的三点红色妖纹也微微上扬。
“美丽的小姐,和我去兜风啊。”
脸上的妆花得差不多的女子也笑了起来,模样惨烈许多。
“好呀,公子。”
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窗缓缓地摇升。她从后排的箱子里拿出水和毛巾,死命往自己脸上擦。
“要是让人类军看到他们的领袖居然是这般模样,不知道是不是要全部向妖怪军投降了。”
般若扬了扬手上看了一半的报纸,“栗园小姐”把假发一掀,凑过去看了两眼。
“原本那一张背影看起来好些。”
上头用粗体印着几个大字“人类军最高首领关于最近战事连连失利作出回应”男人的半身照片占了不小的版面,油墨将泛着点金色的棕眸渲染成了半深不浅的灰。
“现在这副模样也不错啊。”
般若说着,伸手作势要去摇车窗,被裙子还没来得及脱下的染谷拦下。他顺势将那身量与高大不沾边的妖怪压于身下,而对方倒也是乐在其中的样子。纤白的手仍半挂在把手上,轻巧得像是捏住了眼前人类的心。
交道口的红绿灯沉默了半晌,行人来来回回地穿梭。司机斜眼瞟了一眼后视镜后,又望回前方的路面。人流停止前进,引擎的轰鸣声此起彼伏。
“所以说,‘栗园小姐’对那位神明奏效么?”
染谷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放了下来,滑入松垮的领口,从喉结一路滑到下颚。微凉的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擦着那些极其短小的胡渣,十五厘米的距离下才能看清。
“不,我原本也不指望。”
他捉住那不安分的指尖,轻吻了一下骨节。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这不是熬了十五年才到达某位的本垒。”
车停在铁栅栏门前的土路上,轮子后头紧跟着的小小烟雾也一并停止前进。
他们在车内肆无忌惮地接吻,司机挽起袖子看了看手表,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先出去抽根烟。
一个苍老的女音由远及近。
“……怎么这么迟。”
哦,看来是不用了。
车门忽然被拉开,唯一的支撑消失了。黏在一起的一人一妖从车里掉了出来,印入眼里的是一位满头银发的高大妇人的倒像。
“哦天呐,染谷先生,您总是这样不成体统。”
她一手一个把他们从地上提溜起来,在看清染谷大吉,他们的人类军总统领今日的穿着时,她发出了这样的惊呼。
“您今天的日程安排也很满,没有胡闹的时间。”
男人无奈地把自己身上的灰拍了拍,又给般若身上拍了拍。
森川太太是他们家的总管,与开车的森川先生是夫妻。她总是希望能够尽早忙完这一天的事,好和丈夫回去享受安详宁静的老年生活。所以她总是要催促她见到的每个人,然而总统领的行程就算再怎么加速也不可能在晚上八点以前结束。
“森川太太,其实您可以不用这么大声的。”
“您现在应该去开会了!快!跑步前进!”
染谷嚷嚷着知道了,然后就开始小跑起来。一路上遇到的随从多到让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雇佣这么多人,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他开始思考起另一个问题——应该捂着自己的裙子还是捂着自己的脸。
费了一番功夫后,他终于把自己调回了总统领模式。
“您今天也很有精神呢。”
坐在屋子里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杯茶悠哉地向他问好,窗外亮度适中的天光与她自带的一种和煦温柔的气质杂糅在一起,莫名地让染谷想到了“岁月静好”这个词。
他摇摇头,很快地否定了二者之间的关系。
在两个月前人类军在战事上开始遭遇一系列的惨败,何以说是惨败?就是说不光是被对方杀了个片甲不留,还被对方趁胜追击一路丢了几个大本营。就打听到的消息而言,这全拜妖怪军新来的那位指挥官所赐。
“上天入地,无所不知。”
一个重伤回来的士兵费力地向他形容完后就撒手人世,染谷两道眉毛皱在一起——说了等于没说。
本来人类与妖怪的士兵素质就有差距,现在连战术埋伏都被别人摸透了这还有什么可打的。
妖怪军一路打,人类军一路退。
地图上代表人类方的小红旗被一个又一个地拔掉,成堆的电报和军队费用单雪片一样地飞来,正在他一筹莫展时,这个女人出现了。
“谢谢,所以我们伟大的巫女大人今天将带来什么好消息呢?”
染谷坐到沙发上,手指下意识地去掏口袋里的雪茄,又在对方和善的眼神里忍住了。
“关于枥木县,如果您多多留意的话,或许会有不错的收获。”
染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位巫女大人所作出的预测更像是什么即将退隐的绝世高手给自己弟子的诀字箴言。需要好好揣测,深度剖析。
脑海里铺开的版图上即刻定位,往北不足十里远的地方就是中立区,在此地部署过多兵力不妥。不过,所谓的留意与收获或许不是寻常的字面意义。
他低眸凝视着自己交握的双手,而巫女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她的指尖在杯缘上虚滑了半个圆弧,圆润的指甲上凝了薄薄水汽。
“您对于古代史有什么研究么?”
染谷抬头,发现她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书柜上层几本没有收进去的书。
“谈不上研究,只是闲时的兴趣。”
神情和善的巫女点点头,温润的眸子里染上了怀旧的尘色。
屋外不知何时移来了几朵钢铁色的云,空气之中仿佛可以听见即将到来的,暴风雨的呼吸。
“有时候事态的前进会与历史重叠,我们能从很多人身上也能窥见与先人相似的行径。”
染谷说话时双眼紧盯着书柜上的透明玻璃,其上倒映着女子恬静的侧脸。
年轻的女子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宽大的衣袖半掩住嘴角。
“尽管大人一直说自己对阴阳之理知之甚少,但您一直做的事皆是符合义理的。”
-
五天后的一个下午,惠比寿医生外出散步时捡回来了一个病患回救济所,异常棘手的病患。倒不是说他得了何等的疑难杂症,而是因为他本人完全不准备配合治疗。
“吾友在哪里?”“吾要去寻吾友!”衣衫褴褛的白发大妖从头到尾就只有这两句话,满身的血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你叫什么名字?”
他认真地摇摇头。
“你知道自己是被谁袭击的么?”
他认真地摇摇头。
“你的朋友住在哪里?”
这个问题好像很重要。他拼命地回想了一会,然后认真地摇摇头。
一目连用指骨顶了顶隐隐泛疼的眉心,准备安排他先去做个检查。谁知他一看不放他出去,便又开始大闹起来。凡是接近他的人都挨了几下打,忽然他往前跨了一大步,鬼气在他的断臂间极速聚集。
“地狱之手!”
巨大的能量爆发后留下缕缕青烟,房间里的其他人胆战心惊地摸了摸自己身上,惊喜地发现一个部件没少。一目连没有把风护收起来,直视着那杀气腾腾的大妖怪,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那妖怪大笑几声,能挡住他这一击的还真不多。随后勉强妥协去接受检查,并恶狠狠地朝几个被吓得心脏都快停了的人类护工表示,自己记忆一恢复就要立马离开这里。
哎呦,我求您可快点想起来吧。
几个护工用眼神不约而同地传达出同一信息。
待那麻烦走远了,一目连抬头瞧了瞧受到波及摇摇欲坠的天花板,长叹一口气。
傍晚,在天空中沉默了几天的厚厚的云层似乎终于积蓄了足够多的力量,未等到黑夜完全降临就向茫然的万物撩了几个闷闷的雷,震得地上的人们步伐愈发匆忙。
一目连回到办公室,把窗户掩上。
今天是他值晚班。
活动了一下手腕,这才觉出刚刚那一击的狠厉。如此强大的力量,若是论评级必定是与自己平级的。这样的大妖怪,竟然也会被伤到如此。
一目连盯着眼前的盖了一层墙灰的诊断记录出神,他忽然望向桌角叠着的那一份报纸。日期显示是三天以前,最常翻开的一页边缘已然有些微卷曲。
“悬赏100万敌军特级支队军官”
下头放着一张拍得相当模糊的照片,快速移动的人像被拉成了不均匀的黑白线条,别说是相貌,连身高与着装都不一定能判断出来。
但是一目连很清楚他是谁。
从最后一次见面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呢,他合起眼睛,怎么也算不清。
他们俩相遇的时候,一目连还是风神。
他把气息掩藏得很好,一目连一开始甚至没察觉出他不是人类。
“可以在此打扰一段时间么。”
他的用词很有礼貌,可语气谈不上尊敬。一双色泽并不深沉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一目连恍惚间竟觉得再明亮的阳光也照不见他的眼底。
一目连答应了,寺庙很宽敞,只有他和他的龙在这里居住。
日子一页一页地往后翻,太阳尽职尽责地东升西落。即使感知到了对方拥有着不亚于自己的力量,一目连也无法判断荒到底是神明还是妖怪。他散发出的气息趋近于人类,妖怪,神明三者之间。所以一目连每天都会为他准备一份食物,每次荒都会默不作声地收下。过一会,一目连就会看见清洗干净的碗筷整齐地摆在厨房里。
平日里,在一目连聆听人类信徒的愿望时,荒总会在他身边听着。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一目连觉得荒望向人类的目光过于寒凉了些。
他们的关系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荒几乎不会主动找一目连说话,若是一目连与他说些什么他倒是会专注地听着。有时候,他会向提及一些最近遇到的麻烦事,荒也会给予相当有效的意见。这种关系说不上坏,但也绝对谈不上好。
转折出现在人类举办的祭典的那晚,一目连邀请荒与自己同去,然而对方始终没有给出确切的答复。
大概是不太喜欢热闹的地方吧。
回去的路上,深秋的风静静地吹拂起风神的衣袍。一目连念着天气转凉,就抱了一床厚实点的褥子去敲荒的房门。可那之后发生的事……
敲门声生生截断了他关于那段记忆的回想。
“请进。”
“一目连医生,这是那位病人的检查报告。”
“谢谢,麻烦你了。”
扎着马尾的少女歪歪头,医生莫名涨红的脸庞引起了她的注意。转念一想,或许是这屋里太闷热了些。呼叫铃又开始闪烁,她匆匆地向医生点点头,就跑了出去。
靠回椅背,他把过长的额发往后捋了捋,微凉的手指与额头的热度对比鲜明。
不管怎么说,这些都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了,怀想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拿起下午那位大妖怪的诊断报告,却被刚刚的念头弄得心境昏沉。以至于他的龙在窗外用犄角顶了好几次窗户,他才意识到。
“啊,抱歉抱歉。”
他把被雨浇透了的龙从外面放进来,回身去找一两条毛巾时,湿淋淋的龙又把他往窗外赶。一目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他看见龙爪上几片带血的白麟。
脑中还未远去的画面再次汹涌而至,熟悉的气息是他的心顿时高悬起来。
不会吧。
他跟在龙后面奔跑。大雨滂沱,夜空像哭个不停的孩子,浸透到耳朵里雨水又被肆虐的风鼓动着。嘈杂间,粗重的喘息与胸腔内的心跳愈发灼人。他不停地想象他即将见到的人会不会是荒。
他们穿过了两个街区,道路上没有别的人,只剩下高大的路灯沉默地俯视着那张雨水戏弄得狼狈的面孔。
龙最终在一条极窄的巷子口停下,来回盘旋。
浓烈的血的腥气透过一层又一层的雨幕蹒跚到他面前。荒靠在墙边,从额角落下的血液把左眼睫糊成一团。堇蓝色眼眸在黑暗中平静地注视着自己。在这番注视下,他觉得前进的脚步难以抑制地沉重起来。
大风呼啸着把雨滴狠狠地甩到地面上,一目连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跟我走……”
他伸手去拉荒,对方没有躲但也没有迎合。只是任由他把自己搭在肩上,湿透的白褂上沾染的深红色印记很快被雨水冲刷得浅淡。
这大概是自己加入军队两个月以来伤得最重的一次。
枥木县战役的进展,原本和自己预知的分毫不差。有一支人类军队伍突袭,伤亡惨重的部队原本是没有力量与之抗衡,于是他提前部署好了增援。可是那只队伍却似乎出了些意外。虽说自己也重创了那些人类军,可终究是寡不敌众,一路退到中立区。
进关时偏偏又被街上的督管给盯上,只得暂时先找个巷子藏身,并开始预知自己回营地的最佳时机,画面却一直很模糊。匍匐在脚边的龙忽然冲着天空发出一声长鸣。待他看清空中盘旋的为何物时,便登时明白了一二分。
雨夜给街灯笼上一层缥缈的纱,一次次在他身边人的脸上往返,明亮,晦暗。真是没料到再一次相见时,竟会是这般狼狈。
一目连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握了握掌心里的因失血过多而逐渐冰冷的手,朝着荒露出了一个安慰似的笑容,告诉他救济所就在前面。
他们踏入医院大门时,准备去给病患们换药的蝴蝶精恰巧路过,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
“一目连医生,您还好吧?”
“我没关系,把他带到诊疗室里去,劳烦让花鸟卷医生也一起过去。”
“好的,我知道了。”
一目连很快地擦干身上的水,从橱柜里拿出干净的白褂。蓦地,他停下了动作。桌上的圆镜里怀揣着天花板上明亮的白炽灯,衬得他的脸分外苍黄。
在分开时,他依稀看见了那人血迹斑驳的嘴角留有笑意。和曾经一样,因为附着了过多自傲而谈不上是友善。
尽管如此……
他收紧了手指,缅怀方才那人留下的些许体温,果断地向诊疗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