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大战自然是以阴阳师一方的胜利收场,然而几乎每个式神都挂了彩。一个个看起来像是经历了几十场斗技,拥有治愈能力的式神忙活了好几天,终于才将大部分的伤员安顿妥当。
大天狗伤得最重,不过好在他自身确实妖力极其深厚,到了现在仅仅剩下皮肉上的伤没有愈合完毕,其它并无大碍。
以上出自妖狐的口述,事实上除了阴阳师和他以外的所有式神都认为大天狗应该仍处于重伤调养阶段。
在某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同样这么认为的萤草敲开了大天狗的房门,通知他阿妈想要和他谈一谈,小姑娘眼尖地看见了房里衣冠不整的妖狐,便红着脸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呀,看来大天狗大人真的恢复得很好呢。
妖狐白了大天狗一眼,认为对方完全是故意的。他只是让大天狗帮他上药而已!背上的伤口可是很难处理的。
解释就是掩饰。
他趴回床上,一个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又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而对面当时脖子几乎都要断了的大天狗此刻像是个没事儿妖似的,朝他投以关切的眼光。
这日子还怎么过。
妖狐眼睛一转,想起一件事来。
“阿妈知道所有事了。”
“恩。”
“她要是朝你哭诉抱怨什么的,你也就稍微忍忍。”
大天狗点点头,把妖狐掰过去继续给他背上涂药,妖狐也不再多说什么。
事实上,大天狗和阴阳师的会面并没有想象中那种人类小丫头哭闹打滚的镜头。当大天狗下午去找她时,她正在桌前处理寮办那里传来的文函。她认真地拿着笔在纸上写着,字迹较以往稍稍工整了些。等到写到一张纸的末尾时,她停笔了,抬头望着大天狗。
“来了啊,坐。”
“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么?”
她的语气仍然十分尊敬,但大天狗能感觉出其中的畏惧已经消失了。他点了点头。
“你原本是打算召集那些魔物作甚么?”
“现下的世道并不公平,妖怪们处于劣势。”
“所以你打算让妖怪统治人类?”
“我想让二者处于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
“可是我们让一些原本可能被吃掉的妖怪得到了保护,也增强了他们的力量……”
大天狗冷静地看着阴阳师,那眼神让阴阳师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轻咳了一声,压抑住自己的胆怯。
作为一个活得还没有大天狗岁数的零头多的人类,她很清楚朝这样的大妖怪说出这些话可能是一种极大的冒犯。可现在是传达出自己想法的最好时机,她不想再放弃。
“所以你认为,阴阳师是干扰这种平衡的存在,应该被抹除?”
“不一定。”
她长舒一口气,脸上甚至浮现了些许笑容。可她很快就收敛了,努力使得自己的表情回到严肃与认真。
“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妖怪,你想做的你就可以做到。”
“但是,我认为你并不清楚你具体要使世界变成什么样,相对的平衡在人与妖之间是很难达成的。”
“同时,我也认为你的方法出了些问题,谁能预计会造成多大的伤害,这些伤害又将埋下怎样的仇恨。”
阴阳师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大天狗的脸色。所幸的是对方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只是那眼睛自始至终都是一片冷然。最后,她的声音止不住地发抖。
“关于这件事,我给予你和妖狐的惩罚是,永久解除灵契。”
傍晚,阴阳师在厨房里碰见了妖狐,今天刚好轮到他洗碗。他把洗好的一只碟子搁在橱柜里,朝着站在门口愣神的阴阳师打招呼。
“晚上好。”
“晚上好!“阴阳师慌忙地回应,同时走上前去询问他的伤势如何。
“没什么大碍了。”
“要不还是我来洗吧?”
妖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倒让阴阳师更加手足无措了。她安静地站在妖狐旁边,看着他托着的碟子的手臂。他手臂上的绷带早拆了,白皙的皮肤上还剩下一两道红印。
“那个,崽,我很抱歉。不是关于惩罚,我……”
“关于你之前将中川给大天狗的香囊做了掉包?”
妖狐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阴阳师的眼里还盈着笑意。
“如果是想问小生怎么知道的,那日我化作小纸人时曾进过您的房间。”
阴阳师往后退了一步,妖狐有意要作弄她,便故意作出了伤心委屈的样子。
“小生还以为是您打算除掉小生呢。”
她沉默地低下头,妖狐没想到她再一抬头时带着流得满脸的眼泪。泛红的眼睛仍在不断地分泌,过多的液体从她的脸上滑落到厨房的花纹地砖上。
“对不起,我给了你符咒也是害怕会出什么事,没想到竟然会把你俩差点害死……”
池子里的碗碟躺在水与泡沫之间,安静地等待。妖狐有点后悔自己开了这个玩笑,可事实上他不认为阴阳师有什么可以自责的地方。即使这是她有意为之要除掉自己,也是合理的。他弯下腰,擦了擦那张哭得稀里哗啦的脸,后来才想起来自己的手上还沾着肥皂泡。
她喉咙里的抽噎把语句截成一段一段的,妖狐明白大致的意思是她的本意是想保护式神,结果却害了他们。式神指代的,无非就是大天狗和他。
“有没有人说过,您这样的人类真是不适合做阴阳师。”
妖狐在人类女孩的痛哭缩小为抽抽搭搭时,无奈地抛出了这么一句。阴阳师揉了揉红红的眼睛,仔细想了想确实很不少人都同她说过这话。
“然而,这并不妨碍您的式神都对您怀有敬爱之心。”
他向阴阳师屈身,对方愣了一会儿,迅即又反应过来。像以前那样,磨蹭了几下他的耳朵,然后咧着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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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狐他们离开阴阳寮后发生的第三天,寮办处来了几个人将整个寮的式神都控制住了,同时把还在吃早饭的阴阳师从饭桌前一路押到审办处。
“您倒是很悠哉。”
阴阳师抹抹嘴,把衣服整理好,面上不带一点惧色。
“之前那件事,如您所报告的,那么就是您蓄意谋反失败所为。”
“是的,但是没想到被住在自己隔壁的好朋友给挫败了计划,正所谓是知人知面不知……”
公堂之上的官员呵断了阴阳师的自语,正欲将这反贼拉下去处刑时,有一位随审的尚书站了出来。
“我倒听闻,您之前报上去的名录之上还有一位ssr级式神与sr级式神,现今不知去向。”
阴阳师无谓地笑了笑。
“他们死了,原本被妖狐发现了我的计划,我用魔物将他杀死。大天狗本打算来救他的,也被魔物吞噬了。”
“您可知道,您这一承认将受到什么惩罚?”
“不知道,只知道这儿的法律规定没有一条是能置我于死地的。”
公堂上的大人大斥其狂妄无礼,当即下令挖去其双眼,砍其手足,割其双耳。却被方才那位尚书大人一抬手制住了,阴阳师怀疑这位尚书是她的哪个式神假扮的。
“只消除去她的记忆,断了她的通灵之力便可,三日后实行。”
她从公堂里晃荡出来,看见林正哭丧着脸站在堂阶下等她,心里登时明白了一二分。她笑笑,随口扯了两句恭喜飞黄腾达之流的话,那女孩就扑了自己满怀,再也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还有一群曾经受过她帮助的男男女女在底下等着她,每个人皆是面带愁云。
李在那一刻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满足感,她认为或许她在做阴阳师和做人这两方面都还挺不错的。
她抬头望了望遥远的天空,心下想起了那两个被宣告死亡从而再也不会被召唤出来的,自己曾经的式神来。
当晚,暮冬降下最后一场冷雨,然后便在春天来临之前仓皇地逃走了。晚风被花香装点得风雅,悠悠然地穿过一座安静隐蔽的大宅。
夜幕降临后没多久,天空的颜色短暂地停留在柔美的绛紫。
深长的走廊尽头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妖狐在房间里支棱起耳朵听着。待到那人的影子完整地落在纸窗上时,他的耳朵又耷拉下来。
大天狗带给妖狐一封信函,从笔迹来看可能是寮里哪个女式神写的,姑获鸟的可能性最大。
信上讲述了阴阳师的事和一些别的式神的去向,妖狐看了看,脸上的笑容敛去几分。大天狗坐到他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爬梳着他尾巴上的绒毛。
“你要去看看她么?”
“这话从您嘴里说出来,也是稀奇。”
妖狐甩了甩尾巴,却没甩掉那只手。于是侧了侧身子,不想让大天狗老逮着一个地方薅。
“我还以为您被她一番话给说动了呢。”
大天狗压上那具几个时辰前才被他折腾过的躯体,搂住他窄窄的腰,意味深长地开口。
“毕竟有些性情是植在骨子里的。”
这一句话说得妖狐竟心虚起来,他看不见身后的大天狗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而对方只是附在他耳边吹气。妖狐忍不住翻过身去,寻方才说过那话的唇。尽管其中那侵略性极强的舌不可能告诉他答案。
月光大方地从没有关紧的门探进来,照出地上一片缭乱的影。
后记:
这里是豆土君www写了很久的一篇文Orz大概没什么可废话的了吧【毕竟已经废话了这么多字了x
剧情上已经努力避免了详略问题了TT但回头看了一下好像还是重点剧情写的不是很好。对于文中的两个总是刷存在感比较高的原创人物,一个是阴阳师一个是中川小姐,希望没影响各位的观文体验。关于中川小姐,实质上一开始设定的是她是一心求死的类型,然后利用了狗子给予的力量来试图逃脱琴的控制,以此来触犯神怒来达到自杀的目的。后来想了想这套路好像和八百姐姐有点像啊?果然就改成了,她只是单纯地想从琴里逃出来而已x其实这个人物的心理戏还是蛮多的,对着使自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那位仙人又是爱又是恨。最后得知神发怒了决定降临灾祸于自己身上时,反而又释然了。至于所谓的“魔物”【这个词真是= =它们的降临仅仅是受神的控制,待到神认为应该受到惩罚的人受到惩罚之后就不会再出现了。
嗷以及,结局可能看起来有点奇怪…但是狗与崽真正的结局就是像崽梦里的那样,是所谓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啦www
最后,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鞠躬有任何想吐槽或是觉得ooc的地方可以指出!